杂志书和土墙

杂志书和土墙

心念小说2025-06-08 21:45:08
二赵姓赵,大名赵宝文,单身赤溜溜的打光棍在花笑村已有二十八多年了。二赵人不傻嘴皮子还蛮利索的,只是性子忒傻倔,认准了拧起来别说八匹马就是九条牛都拉不回来,起先大家还没喊他“二赵”时倒也曾是个活跃青年,
二赵姓赵,大名赵宝文,单身赤溜溜的打光棍在花笑村已有二十八多年了。二赵人不傻嘴皮子还蛮利索的,只是性子忒傻倔,认准了拧起来别说八匹马就是九条牛都拉不回来,起先大家还没喊他“二赵”时倒也曾是个活跃青年,还能当选个花笑村文娱组织部积极组员哩,只是自从他老爹过世后,就不知道咋回事地倔得跟上了栓的水牛似的,一根筋通到了天灵盖,干啥认准了都死磕。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子被鸟吃。”这个理儿赵宝文的老爹在他还在襁褓里就跟他说过无数加一遍了,是的,加一就是因为他老爹刚刚又跟他说了一遍了,还顺带把他被窝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书全部收走了,气的他挠墙,把墙壁都抠出些不规则的白色的月牙形痕迹。
“你看看你每天看的是什么书?啊?”
“杂志啊,爹呦,把他们还给我!”
“杂志……《苦情的妹子呦,哥哥为你撑起一片天!》《负心男人呦快回来,打工妹妹还在等你喏!》……这是什么杂志?当老子是没认得字的半黑瞎子吗!”
“老爹,这是一种文体,文体你懂得吗?快把他们还给我,这些事我在桥头的书屋里租的,整坏了要赔钱的嘞。”
“押了多少租金?”
“30,不50。还给我嘞……爹…”
“看这种书丧失二十几岁的火劲,50块老子我出!”
“啊呜……”
花笑村名字好啊,县里领导下来视察的时候夸这个村名儿起的美,花都笑开的村子。其实呢村里头除了春天里到处的油菜花之外,平时里连株野菊花都见不到,穷得连屁都笑不利索。赵宝文的老爹在村里担任会计也有三十多载了,这个好油水的职务甩开了膀子捞油水,也没捞到半分钱,还饿得他媳妇儿生完赵宝文不到七岁就跑外地打工去了,几十年没回来了,村里头的熊娃常拿白眼珠子揶揄他说他老娘跑去偷汉子了,被赵宝文丧失理智揍得脑瓜子糊了一头泥巴,他老娘都不认得他了。
“老子赵宝文,谁说老子老娘的闲话,老子就揍得你老娘都不认识你!”赵宝文在村里头对着那帮同龄小伙们吼的这句话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叫英雄的光芒,看着下面其他人躲闪的眼光,简直自己就是故事里面打下了天下的将军。
这些闲散的日子终结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
在赵宝文二十一岁的时候,他老爹把他托给一个不知哪个年代的朋友了,带他去一个叫东莞的地方去打工。说他从十六岁初中毕业在家打流堂呆了好几年浪费青春,整日看什么糊七八糟的书,怕糊坏了脑子。出去见见世面,好收拾收拾脑子不能浑得成个下田插秧还得戴眼镜的软巴子。赵宝文走的时候跟家里的赵子打了招呼,赵子是他家的一条土狗,让它要好好守好自己藏在床底的杂志,还交给了它一个秘密任务。
而他老爹在晚上困觉时隔着土墙冲他就说了两句话“好好混!”“别去找你老娘。”
凌晨赵宝文迎着冻成狗的风,踩着花笑村的田埂路上的稀泥走去了镇里坐车,看见他老爹黑小的身子在屋前被山里的晨雾晃得摇摇摆摆的。
“呸,老子在哪儿都能混的好!这些还要你吩咐。就说那么点儿,妈的还不快进屋保重身体,等老子荣誉归来时亮瞎了你的黑珠子。哼”
到了东莞的赵宝文还没从吐的翻江倒海心肺移位的车子里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满头又黄又卷的黄毛女人抱在了怀里,说是他老娘,哭的她自己老娘估计都不认识她了,更别说是赵宝文了。他赵宝文七岁后就没见过老娘了,一个抛夫弃子还偷汉子的黄毛女人谁稀罕你当老子老娘啊。看来我家老头交朋友的水平不好,托了个汉奸带他儿子去见不要他的老娘……
当然,赵宝文没有跟黄毛女人去她家,而是随着他老爹的朋友进了一伙民工队,专门给别人建楼子扎钢筋。工资还挺高,就是大热天几十度的高温还得在高楼上晒脸皮摸钢筋,燥热脱皮,干了一年赵宝文存了不少钱脱了好几层皮。他老娘带他去了几次她新家,是在12层的商品房装修得比村里的村长家还洋气,还有个书柜放的全是他喜欢的杂志,他每次都能带几本杂志回去。队里的一些工友们总嚷嚷他跟他老娘住得了,省得累皮累骨的挣命钱。
“呸,你们懂个屁。老子家的赵子还得老子挣钱养着呢,再多整点票子就能翻个新屋子了。也得装修成黄毛女人家那样子,到时候老子家就一定会是花笑村最气派的屋子,哈哈哈!”
因为赵宝文读了点儿书,干活也利索很快就升成了民工队小工头,他平时跟其他工友关系也好,又总有劲儿,升成工头后也没闹什么矛盾。只是没以前那么忙了,钱倒是翻了一番,他有一点子想花笑村的老爹和赵子了。已经快有三年没回家了,不知道他们俩过得还成不,老子混的还成啊,你们俩可不能怂掉。
那个说是他老娘的黄毛女人对他也还蛮好,赵宝文觉得也没刚开始那会儿那么排斥她了。反正有人对他好,不要白不要,偶尔来她这里免费看杂志也还划算。
第三年过年的时候赵宝文回了一次花笑村,他的口袋鼓涨涨的全是票子。他把它们全掏出来给他老爹,他老爹高兴得乐得眼珠子都眯不见了。春节只在家才呆了一个星期又得随着去东莞出工了。出发前一晚,他老爹晚上还是晚上隔着土墙只跟他说了两句话。
“好好混”“别跟你老娘”。
妈的,老子迟早要翻了这土墙,盖个超级好的房子。赵宝文心里想的是这个。
第二天凌晨赵宝文走的时候,花笑村依旧是雾蒙蒙的,这会儿不用走田埂路了,他走在小路上回头隔着雾气看见他老爹黑小的身子更矮了一样。上了车他发现,他包里全是钱,他老爹一分没要还多塞给他了……
“妈蛋,那破屋子不给你钱,怎么翻新啊!”赵宝文头次觉得自己要哭。
回到工地的赵宝文死命接活儿,黄毛女人找了他好几次都没再去一次了。杂志书他拿自己钱买了几十本堆在工地屋子里,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原来杂志也就那个样子,去黄毛女人家看书也许只是他找的借口而已,他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他老爹。这种认知让他难过得几近窒息,都不能坦坦荡荡地去想花笑村的老赵子了。他把从黄毛女人那儿拿的杂志全部都烧了,从此再也没去过她家。
第四年春节,赵宝文把全部的钱都给了他老爹,跟他老爹说要翻栋新屋子娶媳妇用,他老爹高兴得眼珠子都看不见了。赵宝文知道他老爹今年就要退休了,肯定没事干,索性就让他帮忙建房子得了。
走的时候也还是只跟他说了两句话。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