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节
秋日午后的西木山风流倜傥,结伴游山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在古朴的青石板台阶上,台阶一侧是一线山泉,潺潺的水声与人们的窃窃私语交织着,山间林立的树木每天在这里俯听,却从来没有要表态的意思,只将斑驳的阳光洒落在
秋日午后的西木山风流倜傥,结伴游山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在古朴的青石板台阶上,台阶一侧是一线山泉,潺潺的水声与人们的窃窃私语交织着,山间林立的树木每天在这里俯听,却从来没有要表态的意思,只将斑驳的阳光洒落在人们的肩头。
虞萧萧穿着水绿色针织线衫,奶白色裤子和运动鞋。她约夏舟海出来爬山,但她今天一直没说什么话,任凭夏舟海东拉西扯。他朝她看了又看,知道要小心翼翼“伺候”着。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夏舟海扯了扯深蓝色外套,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我们今年不要结婚了吧。”
“啊?”夏舟海惊讶地望了望她——婚房已装修一新,亲戚朋友都等着他们年前选个良辰吉日大摆宴席了,他们这两三年来也一直没有什么大疙瘩,怎么到节骨眼上就要变天?
“我想我妈才走了几个月,我就大办喜事,总有点不舒服。”
“哦。”夏舟海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但又疑惑这是不是真实的理由。他也曾听说有些人会得“婚前焦虑症”,难道她也得这个病?他又朝她看看,那张脸仍旧板着,像要结霜。
他们继续踩着那苍老的坑坑洼洼的台阶往上走着。拐过一个弯,夏舟海轻轻碰了虞萧萧的手臂:“嗨!”扬头示意她往高处的凉亭看——青瓦红柱的亭子里坐着一男一女。
虞萧萧一看,忙不迭地转身下山。
夏舟海紧跟着下来,走了一段路后问道:“怎么回事?”
“哼!谈恋爱了!”虞萧萧气呼呼的,把脚跺得生疼。
“啊?那也太快了点吧?”夏舟海十分吃惊,虞萧萧的妈妈突然病故才两三个月,他们原本是恩爱夫妻啊,现在那边阴魂未散,这边已经陶醉在黄昏恋中了?
“我总算明白,我爸对我妈好都是假的。”
“那不会吧?”夏舟海显然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但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跳出夏舟海这个躯体,站在“神父的讲台”上去说服虞萧萧。
“不会?不会怎么我妈一走他就谈恋爱?还这么浪漫地来爬山赏景谈恋爱!我妈在的时候,他们在这样的午后一起来爬过山?最多也只不过吃了晚饭后难得一起出去走一下。我妈走了,我爸也不像我爸了,原来的那个爸爸好像也跟着走了。”虞萧萧气鼓鼓地一口气说了一串,又选择另一条窄小的泥石小道仍旧往山顶上走。她替妈妈悲哀,被他爸爸骗了一辈子。想到这,虞萧萧的眼睛潮湿了。
“唉,是有点奇怪,我也看到过几个四十多,甚至六七十的老头子,没了老婆后,成天忙着相亲谈恋爱。”夏舟海觉得应该把这个“个案”放到“普遍规律”中去解释。
“我以前听说,男人上了点年纪后,最开心的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当时听了只觉得这话好恶毒,是哪个人想出来的?现在倒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事就发生在自己家里,才知道那话根本不是想出来的,而是从现实中得来的。”
“唉,你就是因为这个事不想结婚?”
“我爸不给我妈‘守节’,我代我爸守一下。”
夏舟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虞萧萧红了眼瞪着夏舟海,把他吓得收回笑脸,整个人都立刻矮了一大截。
走过一段泥石小路,绕过凉亭,他们又回到青石台阶,山泉声依然潺潺动人。
“那明年再结吗?”
“不知道。”
夏舟海不敢再麻痹大意,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阿姨不在了,如果叔叔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办?他能够活得开心些,何尝不是我们的心愿?这也一定是阿姨的心愿。”
“话是这么说,可总不能做得这么麻利,转身就什么都忘了,欢天喜地就与另一个陌生人卿卿我我。”
“就好比得了病要马上治疗,不能拖着引出并发症吧。”夏舟海说道。
虞萧萧觉得这个比喻虽然可笑,但想到母亲刚去世的那些天,父亲确实像被打蔫了一样,整天沉默寡言,苍老了许多。
夏舟海看了看她,好像并没有很反感的样子,就又壮着胆子接着说:“有个作家梁实秋,你知道吧?他与妻子也是恩恩爱爱几十年,妻子突然去世后,他还写了悼妻文章,哀婉动人几万字,看得能让你感动涕零。可几个月后他就跟一个年轻明星恋爱并结婚了。可能是因为与前妻爱得太深,无法独自承受失去另一半的悲伤,只好用‘填补’的方式来减轻痛苦吧。”
“作家跟演员差不多,把生活也当作演戏。”
“不是作家的也多得是,我家对面一个老头儿就是这样,妻子去世不久他就找了个女人,与那女人坐在阳台上像小鸡啄米似的亲嘴。”
“唉,这些男人!”
“是的,他们都是男人。”
“男人真是不可思议,女人是不会这样子的。”虞萧萧突然觉得自己的性别是一本“荣誉证书”。
“好像也是,女人的感情更专一。”夏舟海赞赏地说道,“很多女人后来都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梅开二度’。”
“是奇怪啊。”虞萧萧总算觉得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用性别差异的理论来解释父亲的“无情”甚至“绝情”,有效地减少了她对父亲的不满,原来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男人”。
虞萧萧一级一级地登着台阶,突然停下转过头,困惑地看着他说:“你也是男人!”
“是的,我也是男人。”夏舟海一愣,他刚想从“神父的讲台”走下来,现在却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所以又坚定地补了一句,“我跟他们不一样。”
虞萧萧觉得他这句话像没长根,浮在半空中,是一个肥皂泡。
他们走到一处悬崖边,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来,望着不远处屏风一样高耸的山峦,那郁郁葱葱的树变得红起来,像春花再现,实际上是秋意渐浓,给人错乱的感觉。
夏舟海坐在虞萧萧身边仍旧在不停地举起矛,又张开盾,自论自辩着,唇焦舌敝。虞萧萧只是不作声,任其辛苦艰难地在他的“男人共性论”与“男人特殊论”两大理论中打滚。他一下感觉能自圆其说了,一下又觉得要自取灭亡了。
“如果我先死了,你可以不为我‘守节’。”最后,虞萧萧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像是对着悬崖彼岸的山峦发誓。
“那如果我先死了,我不反对你为我‘守节’。”夏舟海正处于论辩状态,思维敏捷,回应得顺风顺水。
虞萧萧白了他一眼,抬头看见一只大黑鸟“呱呀”一叫飞过,好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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