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酒家里的说书人又提起了那段陈年往事，不温不凉的杯盏里酿过的旧梦前缘如风般卷起。浩瀚漫长的时光里，所有过往如花朵般凋零。
只是故事早已风干了宣纸上的墨迹，而我还是没能等到与你一世长安的结局。

【一】
那天的雨下得很绵密，我缓缓伸出手，柔软的雨丝飘落在掌心，缕缕凉意从眉稍滑到眼底。
我擎伞跪在师父身边，月白色长裙早已被鲜血染上了点点猩红。一切无不在向我宣告，曾经慈爱谦和的老人真的离我而去了。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悲痛，几把明晃晃的剑已指向了我。
一袭幽然白衣从执剑的人群中缓缓走出，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映得一双美目顾盼生凉。雨帘下的他，竟飘然若仙，气度雍容。
他走近我，那笑容净如云染。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面颊，促狭笑道：“说，墨璃究竟藏在哪儿了？”
我抬起头，四目相对间他竟神色怔然，口中喃喃道：“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
许是被我的话惊醒，他收敛了神色，淡然说道：“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犹豫了片刻，答道：“雪而。墨雪而。”
“雪。”他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黯然地说，“是个令人心疼的名字。”
我不知道“雪”字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那一刻身影落寞得足以令人心碎。
他转过身去，优雅地挥手，下令将我带回云国。
我回眸望着洛城里的所有，包括躺在地上再也无法醒来的师父。
到头来，天数茫茫，终不可逃。

【二】
虞国被灭后，阴雨天气一下子转为万里晴空，仿佛暗示世人虞君昏庸，亡国亦属应当。
清幽的小院很适合我居住。我坐在桌前，随手翻起桌上的《诗经》。良久，我合上书，望向门口。
我知道贺兰雪早就来了。他总是这样一身白衣，明亮的日光将他的身子拓成影映在我低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把你抓来这么久，你倒不哭不闹。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墨璃究竟藏在了何处？”
“我说过了，不知道。”我冷冷地开了口，仿佛如今被囚禁的不是我而是他。
他神色有片刻地恍惚，随即恢复如常，道：“你这般清净的模样倒像极了我一位故人。不过，你比她冷漠许多。”
“哦？”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你当日说我的眼睛，难道也是因为那位故人？”
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双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那我倒要谢谢那位故人了，不然量我也活不到现在了吧？”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我心里竟隐隐有一丝不快。待我回过神来，贺兰雪已站到了我身边。
他邀我出去散心，我本想拒绝，可最后说出口的，竟是一“好”字。

【三】
我跟在贺兰雪身后出了院门，进入了一所亭子里。
微风吹散我月白色衣裙，亭外柳叶低吟，一切宛然如歌。
贺兰雪站在我身后，神情有些恍惚，眼里有我读不懂的凄然。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锦衣玉容的女子气势汹汹走来，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口中骂道：“你这无耻的狐媚女人，做了亡国奴还来勾引太子！”
她的手腕却被贺兰雪拦在了半空。贺兰雪甩开她的手，用极尽低沉的语气说：“现在，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看贺兰雪又看看我，狠厉地说：“墨雪而，你给我等着，我君离定不饶你！”
话落，甩袖而去。
我淡然一笑。原来她就是贺兰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君离，可如今看来，她飞扬跋扈，如何配得上他！
贺兰雪又恢复了幽然的神色。转身向亭外走去。
“你最好快点想出墨璃的下落，否则……你也不想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被毁了不是么？”他的声音很轻，但足以威胁到我。

【四】
不久后，云国君主驾崩，太子贺兰雪即位，封君离为贵妃。
与此同时，和亲王贺兰景发动兵变，意图夺位。
我终于了解为何贺兰雪那么急迫地想要得到墨璃，甚至不惜灭了虞国。
原来，他早已知晓了贺兰景叛乱的意图。而墨璃具有逆天改命的功力，只要他得到墨璃便胜券在握。
我不得不佩服他心思的缜密！可是如此一来，若得不到墨璃，他便必死无疑——贺兰景勾结外臣，兵力强盛，一路打来势如破竹，逼宫怕也只是迟早之事。
回过神来的我匆匆去找贺兰雪，却被君离一行人拦下。她不屑地看着我，用挑衅的语气问：“怎么，这是要去给贺兰雪送墨璃么？”
我心中一震，道：“这不是你们一直希望的么？”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君离尖尖地笑了几声，道，“那是贺兰雪希望的，并非是我。”
“你这是何意？”
“何意？我与贺兰景自小两情相悦，可是却必须嫁给贺兰雪！不过，只要景此役一胜，我便可以嫁给他了。至于贺兰雪，他不是对你一往情深么，那你们就去地下做对苦命鸳鸯吧！”
话落，她便命亲随将我牢牢捆住，在我身上搜出了墨璃。
玲珑剔透的玉身上嵌着几点凤血珠，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物。
“杀了她！”君离斜晲了我一眼，缓缓开口。
只觉得心口蓦地一凉，一把剑刺穿了我的心脏。
“王妃！”侍卫大喊一声，跌坐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心口。
君离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苍白：“你，你，你不是人！怎么，怎么会没有血！”
我苦笑着看着一行人狼狈地逃走，拼尽全力挣开了绳子，拔出了插在心口的长剑。

【五】
我本是在墨璃千年时光里修炼的一缕精魂。师父见我苦修无日，便助我幻化成人形。然而我虽已成人，却只具两魂，师父只好在孤魂里找了匹配的一只附在我身上。师父说，此魂记忆已被封印，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开启。
可是如今墨璃已被君离夺走，能救贺兰雪的也唯有我一人了。
两国交战，贺兰景在城下叫嚣：“贺兰雪，天要亡你！你且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拿出墨璃。耀眼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唯独贺兰雪直直地望向我。
天空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看到墨璃的将士们早已慌了神，有些人甚至倒戈相向。他们说，灭虞时天落小雨，如今又是，看来是天要灭云啊！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贺兰景的箭在不经意间射出，直直向贺兰雪逼来。我几乎是下意识扑到了贺兰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