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雨中，等我。没有接我的电话。我单手合上手机。听到一声呼唤。
听――多么熟悉而亲切。
听――我的名字。你的声音。
你并不知道，我之所以见你，正因电话里这熟悉的呼唤。这声音。这语调。这气息。它把我拉向今晚的你。拉向从前。拉向记忆。拉向十一年前的青春时光。
校园，我们的乐园。我们的沼泽地。
你站在那，站在银色的车前。等我。夜色朦胧。天空下着雨。我向你走来。我微笑。你微笑。一如从前。你看着我，说，你没变。我说你也没变。只是我们都瘦了些。

在餐馆里，我们边吃边聊。你抽着烟。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仿佛是又回到了回不去的时光。校园。河畔。设计院。雪花满地。冬天的炉火。夏日的阳光。
LO的笑容。Z的无所谓。XIN的散漫。
你一直是无所谓的样子。无所谓校园。无所谓功课。无所谓明天。你。呵。也许，你仅仅是对自己失望。没有未来没有明天的感觉。或者我记错了。对不起。请原谅。你隔岸的观火，含义不明。如今晚你手中的烟，捉摸不透。
我呢，我一直是散漫的。不知道。我也许记不大清了。但我一定是无心学习的，无心画画。有时，在课间休息时，我会丢下画笔，逃课。一个人，跑到河边，发呆，或者行走，或
者唱着不会让我更快乐的歌。不知所踪。我才不屑于做个好学生呢。我也不需要100分，更不想要老师的表扬。我想要爱去哪就去哪。我才不管呢。看着亲爱的胡师头疼的样子，我竟暗中得意。我喜欢他的长发。我喜欢看到他。他让我觉得亲切。他绝不会对我苛责。他拿我毫无办法。他对我摇头，我就对他笑。傻傻的。他是我最爱的老师。没有他在，我真不想呆在这炼狱般的学校。有这样的老师，我真是太幸运了。
他的小屋里有芳香辛辣的气息，那是油画颜料的味道。可以用来深呼吸，刺激麻木的大脑。他的录音机里有恐怖故事，听得我尖叫。他大笑。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故事里可怕的红毛衣。寂静中诡异的足音。我的心跳，充满好奇与恐惧，隐隐渴望的恐惧，惧在其中。我尖叫。
有时，我一个人在画画，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若大的画室，安静，只有画画的寂寞声音。我的呼吸。我的画。除此之外，世界是不存在的。在这一刻。我沉浸其中，要么不画，要么一画到底。不管时间，不喜欢固定的画画时间，一点也不喜欢。可是学生就得遵守规矩。我懂我知道。我也知道我这个状态很糟。但我管不了自己。我就是不想被人管的服服帖帖。我讨厌规矩，讨厌看着老师那人模人样的脸。也许因了我曾经是个太过听话的孩子，太过好的学生。这漫长的好，让人心生厌倦。我只想一路踏过满地的落红，看汁液飞溅。无限快意。于是我总是疯疯癫癫。常常和妮，还有春梅逃晚自习去蹦D，钻进烟酒严重污染的D厅。在污浊的人群中，闭上眼睛，深呼吸。
音乐是激烈的，爆裂的感觉，震撼耳膜，击中心脏。一种迷醉。像一剂亢奋的毒药。依赖的虚无。开始摇摆。沉沦。尖叫。一直跳到很晚。跳到残废。我们才汗水淋漓的钻出来。就像三只落水的野猫，然后仰头一口喝完一大袋冰水。冰水流过干燥的喉，很刺激。这是喜欢的瞬间。然后一起向夜空奋力的抛出滴水不存的空袋子。走在大街上，大声歌唱，大声笑。不再乎路人异样的眼光。风吹过，吹起汗湿的发。那些青春凌乱的发。太黑了。黑的发亮。
回到校园，趁着黑，躲过寝室门卫阿姨，又猫样的爬上楼去。淋浴。睡。梦里，人依旧在污烟瘴气的D厅里乱摇乱晃。灵魂在继续沉沦。青春在尖叫。一点也不难受。没有眼泪。
某个周末，会坐上夜火车，去往另一个城市。那里有以泪洗面的爱情。
夏日里的女生淋浴房。我们女生彼此画着彼此的裸体速写。我们不画外系女生。你要是画，别人会强烈反对，会尖叫。就像遭强暴似的。晕死。画个裸体有什么不可以。好，我们只画自己班的女生。一个在淋浴，另一个站一旁画着速写。让那些俗气的女生偷偷笑去。我们不再乎。
——画完没。快。快。我要洗完了。
人体，在我们的眼中，不过是静物。在画画的一刻。
这些乱糟糟的青春，涂满了放肆。那是一块紫色的沼泽。气息晕晕。让人深陷。不计后果。

――来。我们跳舞。我们去玩吧。LO。
――那个Z同学，为什么你总落在后面。快。跟上。
她唱歌。她笑。笑。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生恨。

LO，标准的模范好青年，刚刚大学毕业，来到设计院，前途一片美好。却因碰上了这个乱糟糟的女生。她的青春是一片沼泽。他不知道吗？他应该知道。他是知道的。
他遇见她就没了上进心，无心工作。总是陪着这个糟透的女生云里雾里，不知今兮何兮。他们挥霍着时光，不去想日子会结束。会离开。会告别。LO不知道。Z不知道。她更不知道。不想未来。没有未来。或者只是她一个人不知道。不想知道。她没有眼泪，没有明天。她什么也没有。她不再乎。一切，可能的或不可能的爱情，她浑然不觉。这个冷漠的孩子。她真应该去死，但她没有死。为LO，为Z，为胡师，为自己，为湿淋淋的爱情，为这一蹋糊涂的青春，灾难的校园，这样疼痛的时光。

酒。眼泪。那支歌。更多的是欢笑。无目的的行走。在冷清的街。在雨后的河畔。在喧嚣的人群中。在寂寞的发慌的夜。在空旷的体育馆。风筝断了线。空中响起一支歌。
就像风筝断了线。
满天的风筝啊，灿烂辉煌。没有一只是我们的。我们的刚一飞上蓝天就坠毁了。毁了。是的。是我亲手毁的。是我毁了它。只有我知道。但我装作无辜。除了唱歌，没有别的办法，开始追悼一只死去的风筝。所以，我唱歌。笑。笑的没心没肺。
他们知道吗？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不可能知道。真是不幸。这个疯癫的女生。这个冷漠的孩子。这个爱情杀手。这个有罪的孩子。该杀。

曾经如此，此后不再。所有的所有。只是那时并不知道。
离开了。告别了。失去了。不再了。那些青春。那些疼痛。那些美好。那些落下又消失的雨，及满天的雪花。

LO的微笑。你的无所谓。我的散漫。记得。
你隔岸的观火。含义不明。始终不明。一直。
今晚，我听你说。你的故事。我的故事。记忆已是碎片，但并不妨碍。这很好。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