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舅母之死
在我们这里的方言里,头发和胡子等毛发把人的皮肤触痛或搔痒了,不是说“扎人”,而是说“活人”,如果你在理发时,理发小姐不小心让发屑掉进了你的颈子,你也许会大声抱怨说:“哎哟,好活人哪。”我的这篇故事是从
在我们这里的方言里,头发和胡子等毛发把人的皮肤触痛或搔痒了,不是说“扎人”,而是说“活人”,如果你在理发时,理发小姐不小心让发屑掉进了你的颈子,你也许会大声抱怨说:“哎哟,好活人哪。”我的这篇故事是从这个方言开始的:
一个夏日的清晨,舅母硬要舅舅起来给她劈柴。那时天刚蒙蒙亮,东方微微泛起了鱼白肚,舅舅躺在床上鼾声如雷,正好还在做美梦呐,舅母打断他的美梦,这使他很恼火,他心里有十万个不满意,所以他死活不愿起来。舅母就用对付小孩子的办法,先抱走他的被子,然后死扯活拽地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舅舅不得不穿衣下床了,但看得出,他心里极不痛快,嘴里在叽咕个不停。他闷闷不乐地拿起斧子,终于开始干活儿了,其时,舅母早已忙开了。等着她要做的事儿实在很多。她得把圈里的鸡放出去,并给这些贪心的家伙撒食料;她还得赶紧生火做饭,不然,表哥上学就要迟到了;此外,圈里的长白猪们也从睡梦中醒来了,它们此起彼伏的吵嚷声提醒她,又是该剁猪草、煮猪食的时候了。舅母来回不停地忙碌着。可是,就在她淘米下锅时,灶房里的她突然听见外面的舅舅一声断喝:“唉,我不活人哪。”她心里下意识地一惊,慌忙跑出去。哎呀,不得了了,舅舅扔了斧子,外衣也脱了扔在地上,他只穿着一件白背心,正朝着水塘的方向一路狂奔。难道……他要去寻短见了?舅母慌了神,立马便追上去,她一面追一面喊:“哎,回来呀,回来。”舅舅却不理会她,开始他跑的飞快,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累了,就跑得慢了,这使得舅母得以逐渐接近他。眼看着舅母就追上他了。可就在她跑着上气不接下气地伸手去捕捉他的那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舅舅忽地停下来,并猛然一个转身,由于惯性的作用,舅母整个身子已经扑到舅舅身上了,舅舅则趁势一把搂住舅母,嘴巴圈上的胡子一下子扎在她的左脸蛋子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舅母猝不及防,她还未来得及反抗,舅舅的胡子又扎在她的右脸蛋子上了。他快活得像个孩子,嘻皮笑脸地对她说:“你看——我还活不活人啦?”
这是我舅舅和舅母上演的一幕活喜剧,——村里的人没有谁不知道的,而且过了许多年,人们还记忆犹新,直到现在,我舅母虽早已不在人世了,人们却还时常谈起它。他们津津乐道,眼睛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从他们的言谈举止里流露出来的是对我舅舅的赞赏和称许。他们说:“这老头儿年轻的时候真是太有趣了。”
他们说得很对,那时我舅舅的确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能使平淡无味的生活频添许多欢乐和笑声,所以,在村里,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非常喜欢他。只要他在哪里出现,说不定哪里就会笑声不断,人们就像着魔了似的,围在他左右,与他逗乐,打趣,寻开心。他简直天生就是一台给人制造笑声的机器,他说话风趣,开玩笑有时就是让你想都想不到,村里的女人们时常被他逗得滚来滚去地笑。
我还不够清楚舅舅和舅母当年是怎么走在一块儿的,但很明显他们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舅舅成天游手好闲,有说有笑,生性热闹好动。而舅母生性木讷,不善言辞,有时候,在人多的地方,当舅舅拿她当笑料的时候,她还会像小姑娘一样脸红呢,在人们的笑闹声中,她似乎永远只有这么一句腼腆的话语来为自己争辩:
“哎呀,你们别听他那个老不正经的。”
*****
今年是我舅母去世的第十八个年头了。春节回老家,母亲嘱咐我说:“大年初一去给你舅母的坟烧个香吧,这个可怜的人离开我们都快十八年了。”那天清早,我遵照母亲的嘱咐,带上我那三岁的小女儿,来到了舅母长眠的地方,随行的还有舅舅、表哥和表姐,以及表哥的儿子,我们在这长满荒草和荆棘的坟前,点上香烛,烧了一大叠钱纸,然后我们燃响了一串又一串的火炮。在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舅母卑微的身影,那一刻,我想起了关于舅母的很多很多……。
在我幼时的印象里,舅母永远是一头勤恳老实的牛,她整天忙里忙外的,很难看见她有闲着的时候。“她可是个闲不住的人,”母亲对她是这样评价的。早晨天不亮,大家都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就起床了;中午,烈日当空照,人们开始酣然午睡了,舅母却已端着一大盆洗净的衣服从水井回来了;入夜了,她也不能闲着,首先她得张罗一家人的晚饭,然后她还要剁猪草、煮猪食、喂猪,此外也许还有一些家务事儿得赶在夜里做好,以免耽误了明天的农活儿。所以,常常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家人早已进入了梦乡,而舅母却一个人还在忙乎。
小时候,我最喜欢到舅母家里去玩。母亲曾对舅母说:“这孩子要是没有大人在的话,在别的亲戚家是一天也呆不下去的,可是你看,呆在你家里十天半月却还不愿走。”我家和舅母家相隔一条三十多里的山路,每当我在舅母家里多日了,母亲准会来接我回去,而我通常是赖着不想走。记得有一回,母亲当着舅母的面戏谑我说:
“干脆从现在起你就当舅母的儿子算了,不回去了,要得不嘛?”而我噘着小嘴,表示不同意。于是,母亲便又说:“那你啷个不和我回去噻?”我则小声地告诉她们:“我想吃舅母的咸菜。”那时,母亲笑了,舅母也笑了。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愿意呆在舅母家,想吃她的咸菜肯定是一大原因。舅母做得一手好吃的咸菜,作为小孩子的我特别喜欢吃,她腌的洋姜和大蒜又香又甜又脆,我几乎是每餐必要的,她做的菜丝搀了五香八角什么的,密封了常年存放在菜钵里,等取出来吃的时候,一股浓浓的陈香弥漫了整个屋子,好吃极了。时至今日,我仍对舅母当年的咸菜念念不忘,在餐馆里和朋友们聚在一块儿喝酒的时候,我有好几次谈起了我舅母做的咸菜,我说,现在已没有人能做得出有那么好吃的咸菜了,就是用大机器生产的榨菜公司也不行。
那时候,舅母很疼我,虽然对于贫寒的农家确实是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手巧的舅母却从庄稼地里就地取材,总能把饭菜做得很合胃口。通常情况下,在饭桌上除了有我好吃的咸菜以外,还特地为我和表哥各准备了一只咸鸭蛋,有时候表姐也有。记忆也有那么几次,全家人包括舅母都有鸭蛋吃。舅母知道我最喜欢吃蛋黄,所以她剥开蛋白,把蛋黄夹给我。那蛋黄经过长时间腌水的煎熬,再经过煮熟以后,圆圆的,像个鲜红的太阳,表面涂有一层金黄色的霞光,放在稀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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