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络石
一自从那一场事故之后,我知道,我将再也看不到这世界。不,不是事故,而是对我灵魂的一种解脱。从此我的世界没有世人所认为的光明,但是,世界在我面前依旧别样地畅通无阻。换言之,我的眼死了,但是视觉还在。而且
一自从那一场事故之后,我知道,我将再也看不到这世界。不,不是事故,而是对我灵魂的一种解脱。
从此我的世界没有世人所认为的光明,但是,世界在我面前依旧别样地畅通无阻。换言之,我的眼死了,但是视觉还在。而且,渐渐随着死亡的,不仅仅是那眼,而是全部——身体,和灵魂。
想想我在世上的这许多年吧,该看到的,我都看到,该经历的,我都已经历过。我还有什么理由再留恋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继续这样莫名其妙地活下去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我身边流动,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活力,他们的快活,夹在他们中间,我真的是多余的,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可是——渐渐地,为何这似乎陌生的人流中,有了点熟悉的气息呢?是她,一定是她……
二
我们村子是个古老的村庄,我家屋后不远处,是一座破衰的清代建筑。因为它破衰,所以,似乎已经没了任何价值,因而政府从来不去修缮它,保护它。那些墙壁上残留的壁画,和屋檐上早已上锈的铁马,显示着它曾经的精致。可是,它真的已只剩下这些了。四面残破的围墙,围墙内几间似乎要倒塌的破屋,以及破屋前满院的荒草,甚至荒草内一口小小的枯井。
当然,里面也有值钱的被人关注的东西,就是院子内,枯井边的一棵银杏树。这棵树据说有千年了,所以它粗壮斑驳得超出我的想象。它被作为古树保护起来,边上围了青石的栏杆,里面立了块青石碑,上面刻着它的树龄,以及某某单位保护等字样。
大人们从来不会让小孩子们去那个衰败的院子里玩耍,一提到那个院子,大人们的脸色都怪怪的,带着一些恐惧,一些惊疑。理由很简单,据说那个院子不干净。
据说这本是清代一个富商的家宅,他建了这屋子是为了养一个他爱的女人,但是,明显的,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因为据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这个女人被另一个自称富商正房的悍妇给打了,然后,那个可怜的女人就跳进了那口井。
从此,那院子里再也没有活人出现过。随着风雨,以及光阴的消逝,它就渐渐地衰败下去。
村子里的大人们都说到了风雨交加尤其雷鸣电闪的夜晚,会听到有女子在里面伤心地哭泣,到了夜半,哭泣的女人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没了声息。——每一次,都是这样地重复着。
从我当时幼稚的思想出发,我觉得该是那个女子不甘这样死了,所以要不断向人们哭诉她的薄命与不幸。
反正,我后来从来没进去过那个院子,只有一次,我只是悄悄溜进去看了几眼,后来被我母亲抓出去痛打了一顿。在那里我看到了一样别人没有对我说过的东西,那就是银杏树上缠绕的一根藤。我当然不知道那根藤叫什么,反正,它比我见到过的任何藤要粗,它紧紧地依偎着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它们如同兄弟一般团结,它们身上一样的斑驳,一样地沧桑。可那根藤,似乎没有那棵银杏生命旺盛,因为它枯败得只剩下梢头的几片叶了。
我记得那天我很好心地把枯井边一只破石臼里积聚的雨水给一点点捧了出去,去浇灌那根不怎么青翠的藤。捧了很久的水,地上冲刷出了一个白蚁的窝。于是,我不客气地把那个窝给毁了,然后,挖了些新鲜的泥土,给它填上。
我抚摸那一棵树,那棵藤,我觉得它们都在微笑,它们在我的抚摸下似乎在微微地颤动——当然这一切似乎是我不成熟的幻想。
反正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院子。
三
我习惯于四处漂泊,潇洒地过我的日子。
这一天,我注意到了这个江南烟雨下的古村。我爱上了这里的古朴和秀丽,这里的村民,都还是保守而且诚朴的。
这个村子里的一切都是旧时的模样,但他们时代居住在这里。因此,空着的屋子,就是靠近村后的那一个院落。这个院落似乎是被当地人给遗弃了,我在那里转悠了许久,终于决定搬进去。
我爱那里面的银杏和古藤,觉得再枯败的地方,有这样的东西在,就是生命。
刚搬进去的时候,村里的老人都怪怪地看着我,有好心的也提醒我,别去那个地方。我笑着拒绝了,我说,我会把这里变成超出你们想象的地方的。
然后,村子里的人似乎有意无意地避着我走路,我知道,我搬进这么一个被他们视为不洁的地方,也就成了他们眼里的另类。——但是,这有什么呢?我是从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不过,这样也好,因为这样的生疏与漠视,所以没有人来盘问我的过去。
从此,我一点点地打扫修缮那个残破的院子,也一直没有人来打搅,日子过得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一个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头上扎着羊角辫的俏皮的女孩闯进了我的世界。
四
在我七岁的那年春天,那个破败的院子居然搬进去一个人。我没有见过他,据说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不顾老人们奇异的目光,就悄悄地搬了进去。而且,也不怎么见他出门。反正,从村里人的描述里,他们显然把这个搬进去的人看做了和那院子一样的古怪。
可是我一个幼小女孩的好奇心促使我要去看个究竟,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搬进那样一个连我稍微进去溜几眼就要挨打的地方。于是,在一个下了学堂的黄昏,我悄悄地站在那院子的破门前,从门上的洞眼里往里面看。
——我看到了一个似乎是淡淡青色,却也是浅浅月白的身影,那身影枯瘦而且单薄,但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吸引我止不住地偷窥。不看到他的脸,我绝不善罢甘休。
那淡青的身影在忙碌着,院子里的杂草已经去除得差不多,而且泥土也被翻新过,一片片,一畦畦的似乎被播过种。那个破旧的石臼依旧摆在枯井边,可是,我居然看到他弯着腰从枯井里提上一桶水。——原来这井不是枯的,已或许说,自从他搬进去后,这口井就变得不再干枯,我刹那间明白了。
他提着水去浇灌那棵银杏以及那根古藤,就是当初我也曾浇灌的地方。而且,就站在我当初站的那个位置,慢慢地倒着水,那水,清澈得毫无杂质。
但是他一直是背对着我,而且,居然还蹲可下去,似乎在用手指抠着树根附近的泥。——我敢肯定,他抠的定是当年我挖了白蚁窝,换了新土的地方。
黄昏的日光披在他清瘦的身上,他整个人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似乎融进了那黄昏的日光。太阳是古老的,所以我们这些现代的生灵在太阳光里似乎格格不入,而他,似乎和那太阳一般的古老,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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