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侃红楼
  焦大之于《红楼梦》,类似于《皇帝的新装》中的小孩,看似无足轻重的一个角色,却用一句话把天捅了个窟窿,不夸张地说,红楼梦里可以没有很多人,独独不能少了焦大,若没有他那句“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焦大之于《红楼梦》,类似于《皇帝的新装》中的小孩,看似无足轻重的一个角色,却用一句话把天捅了个窟窿,不夸张地说,红楼梦里可以没有很多人,独独不能少了焦大,若没有他那句“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钟鸣鼎食、簪缨世家的本来面目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掀起它的盖头来、从前以后的畸情孽缘也就更不知道还得费多少笔墨才能撕掳清楚,所以,对于红楼梦而言,焦大不可或缺。焦大不可或缺,这一点相信没人反对,但若因此就说他有多么重要,那么相信任谁也都会觉得好笑——不说别的,单是想想花团锦簇中三不五时就蹦出个醉得胡唚海骂的老车夫,那么好好的一出悲金悼玉就算不变成恐怖片也会变成搞笑剧。
所以,很重要、很必要,但不总是很重要、很必要,这就是焦大,不管对于红楼梦还是对于他本身都是如此,这一点置身事外的我们很清楚,身为当事人的焦大却不知道,所以他短短的亮相让人感触良多。
焦大其人,宁国府(东府)的当家主母尤氏说的很清楚,“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也就是说,焦大虽是贾府的家奴,却有恩于贾家的祖宗,所以主子对他高看几分,他也就比别人的待遇高些,若仅是如此,仆有义、主有情,未尝不是个皆大欢喜,之所以演变到“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使人捆起来,”然后“众小厮见他太撒野了,只得上来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最后“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若用现实社会的眼光来看,这出闹剧的始作俑者是谁?
焦大!
焦大的记忆停留在他和主子共历过生死这一条上,套用一句政治点儿的话,叫“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他不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话,就算知道,只怕也会以为自己是特例,会对这句话享有外交豁免权,所以他强调“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他记得最风光的时候,“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他认为这是他应得的,“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所以他叫骂“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
这样的话听着耳熟吧?
我们时常会听到“想当初……现在忘恩负义”“要是没有我……”“他能有今天,多亏了我……”等等等等等,内容涵盖了从事业到感情甚至只是鸡毛蒜皮,说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天下人负了他的怨怼……也许一切恰如其说,但是又如何呢?受助与施恩的心态是此消彼长的,最初的感激涕零只会随时光的变幻而越来越淡,而当初无私无求的反而有可能发生微妙的变化,本来是施恩不图报,此时虽不要求对方“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却希望对方时时记得自己的恩惠,焦大即是如此,救主子的时候,他是尽心竭力的,此后他若不把这个记在心里挂在嘴边,相信贾府不介意继续优待他,所费无多还赚一个厚待忠仆、老仆的名声,而他也自可保有一份体面的生活,可惜焦大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万人嫌”,本来是受不了轻慢,最后却遭致侮辱,不知道他是否有一天会醒悟原来他没那么重要。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不管我们在别人的生活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过去了的就别再惦记,就算我们是亚里士多德用来撬动地球的那个支点又能怎么样?谁还能闲着没事天天撬地球玩?所以,需要你的时候,尽管闪亮登场、恣意表现,时过境迁之后,还是让自己隐形——你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你的传说,这才是最高境界,别像焦大似的,自己蹦着高儿的数说劳苦功高,结果只让人看到落魄和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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