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那么一个吹手

曾有那么一个吹手

次宴散文2025-12-25 18:43:10
我吹着欢喜的乡歌,你怎能猜到我的悲哀?我送走留恋尘世的你,而后,我也隐隐而来。——吹手明是个吹手。一把唢呐,栓着红绸,别在腰间。在乡里或是县城游走。遇到需要的人家,就吹上一会儿,讨几个赏钱。那时,明1
我吹着欢喜的乡歌,
你怎能猜到我的悲哀?
我送走留恋尘世的你,
而后,我也隐隐而来。
——吹手

明是个吹手。一把唢呐,栓着红绸,别在腰间。在乡里或是县城游走。遇到需要的人家,就吹上一会儿,讨几个赏钱。
那时,明16岁。
明生在一段早已远去的岁月里,暗灰色的天空,云也灰灰。明兄妹八个,他排行第四。娘就喊他——四小儿!
明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娘说:“四小儿啊,别读书了,家里养不起!”明不做声,独自跑到村前的河边,坐了一天。
娘在黄昏的时候找到明,起初也不做声,良久之后说:“四小儿啊,娘对不住你。你爹突然就这么走了,我一个女人家……”
明忽然站起来:“娘,咱回吧!”
一天,娘在大门外闲坐,遇到一个喇嘛。喇嘛看中了明,娘也希望家里少些负担。于是明被喇嘛带走了。明还不懂事,就成了小喇嘛。山上吃山上睡,做有娘有兄有妹的梦!醒来,明望见遥远的星星和残月,对老喇嘛说:“我想家。”老喇嘛一翻身,半天,吭哧一句:“睡吧。”
明半年多才回一次家,看看娘和兄妹们。娘把脏着的手卷进围裙:“四小儿回来了!”然后又把手用围裙擦了擦,伸过来拉她的儿:“嗯,就是比在家时好。能吃饱,看着壮实多了!”娘乐。明会把老喇嘛捎来的大饼子给娘,娘热了后给孩子们分。明心里高兴。
老喇嘛几年后去世了。临死前,老喇嘛说:“回家吧,我要去那边了。”然后剧烈地咳嗽。
明料理了老喇嘛的后事,回了家。
明对娘说:“娘,你不用愁。我自己能讨些钱来,媳妇找不到,养自己还成。”娘没说话,就是叹气。
明第一次遇到的请他的人家,是办丧事。明讲好了价钱,开始吹。调子凄婉,那家人哭的也想唱戏一般。明突然就想到了死去的老喇嘛还有家里抹着老泪的娘,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从此,明不吹丧事!他不愿无缘无故的就涌上这恼人的悲哀!
明三十岁的时候,是远近都晓得的吹手,有事人家就会提前来找他。可他还是喜欢出去走走。邻村张家有个25岁的姑娘,明第一次遇到她时,被她阳光般的笑刺痛了眼。
后来,明经常去邻村。
有一天,明在路上听说,张家的姑娘疯掉了,光着身子到处跑。明卷上一支旱烟,边抽边想:“这烟真呛啊!她为啥要那样哩?”明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困惑。
明四十岁的时候,娘死了。明没吹唢呐。一个人跑到山上呆了好几天。兄妹们办完了后事,才想起找他。他潦倒至极!
他对三哥说:“娘不容易,带着我们八个……”然后就呜呜痛哭。
“人活一世,草木一生。”三哥说,然后提了明的包裹下山。明不动,三哥在几十步开外嚷:“不争气的东西,你想一辈子在山上?你还想做个喇嘛不成?”
明晃悠着身子,跟着三哥下了山。
明五十岁的时候,在家门口挂了个木头牌子:吹手
很多人都和明开玩笑,说村东头的马寡妇一个人住,你俩不如对付着过得了。她可壮实着呢,田里屋里的活儿,都呼哧呼哧地干。
明咧着嘴,骂开玩笑的人:“有那闲功夫,不如打会儿牌。来来来,正好今天清闲,玩儿几锅子。”
明六十岁的时候,最后一次吹唢呐,邻居家的闺女远嫁。明跟着去了。回来后,明对邻里说:“那地方的房子可真高啊,好几层!”
年轻人听他说完,就乐了。“你第一次出远门吧?外面都是那样子,你才知道么?”
明开始不停地咳嗽,最后,只好揣着袖子回家。冬天里的阳光也扫兴地暗了下去。
3年后,明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唢呐在地上,他的眼睛瞪着。
吹手的牌子被摘了下来,房子收回村里。据说一对要结婚的年轻人,要在这新建几间房!
现在,已是几十年后的夏天。我走在下班的路上,突然听到有唢呐声,悲凉凄楚。也是有人去世了。
我突然的就想起明来。明,是我早已去世的爷爷的兄弟,据说是个很颓废的人。他老的时候,整天把眼睛眯起来,晒着太阳。他的眼里,世界就那么一条缝儿。
而他的那些事,早已被乡间的风吹走,无人再提起。只是在他没见过的后人——我,无意地经过一条街时,拾起多年前就碎掉的那些与别人无关的光阴,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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